记忆中,母亲是坚强的,再苦再难,也是泪往肚里流。说起来,母亲是独生女,从小衣食无忧,那年月有几户农家能供孩子特别是女孩读书,而且一直读到师范,外公在世时,常常内疚地说,你们的妈妈多聪明啊,要不是摊上成分高,那可是读北京大学的料。
母亲很乐观,非常热爱生活。师范毕业,为了更好地照料双亲,毕业后即与同班同学的父亲结婚成家。不到十年光景,生下了一子四女。尽管有外公外婆帮村,但5个孩子,要吃要喝要读书,还是捉襟见肘,可我却从没见过母亲掉眼泪,始终唱着跳着面对生活。
第一次见母亲掉泪,是在姐姐婚礼上。看着扎着?字的婚车绝尘而去,妈妈哭了,妈妈说,对不起你们的姐姐啊,要不是家庭困难,你姐姐当年就不会上卫校,复读一年,一定能上个好大学。
第二次见母亲流泪,是在外公的葬礼上。那可是撕心裂肺的哭啊!从头至尾,她一直在哭诉,因为自己无能,没让他老人家享受到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临老了老了,还在为外孙赚学费。
而后,家境慢慢好转,可母亲却落下眼泪随意挥洒的毛病。天生粗线条的我,一直闹不明白,母亲的眼泪究竟为谁飞。
筹划已久的父母的七十寿宴在国庆这一天拉开帷幕。第一项,游览漳河。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是母亲爱水,爱旅游;二是母亲整天价忙着伺候生病6年的父亲,难得放松放松;三是让母亲开怀笑笑,因为经常垂泪,母亲眼神越来越差,就让漳河水润润母亲浑浊的双眼。
看得出,母亲很开心。途中,母亲刻意避让着儿孙们欲加的搀扶,健步行走在长满青苔的小径,时不时地,向跑前跑后的孙辈们讲述他们父母的儿时趣事。“×××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耳边响起母亲用情的歌声。若非情之所至,母亲不会唱年轻时最喜欢最拿手的康定情歌。没曾想,女儿偷偷跑来告诉我,奶奶在哭。
许是异物闯进母亲眼睛?我没敢声张,也叮嘱女儿别吱声。
寿宴,办得像某像样,按理,母亲应该开怀大笑才是,谁知,母亲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从孙子手中接过鲜花时开始落泪,到儿女拜寿时,眼泪流淌速度更是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中,我分明看见母亲泪眼朦胧中的兴奋。
晚宴结束,母亲兴致不错,于是相约去×××玩玩。母亲没有拒绝,热情极为高涨。
姐姐为母亲点了一首又一首经典老歌,北京的金山上,喀秋莎,好人一生平安,母亲也不推辞,麦霸十足。
临散场前,母亲清清嗓子,动情地说:一直没机会向你们表白,我和你们的爸爸一直觉得很幸福,很骄傲,你们虽然没有功成名就,但你们有世上最难得的孝心,谢谢你们!
放下麦克风,母亲再次啜泣不已。
耳边忽然想起孟庭苇的《谁的眼泪在飞》。悲伤的眼泪是流星, 快乐的眼泪是恒星,满天都是谁的眼泪在飞……
原来,母亲的泪为儿女的孝心而飞,为安定舒适的日子而飞。那么,希望母亲的泪永远环绕我们左右,满天见证她老人家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