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把春天比作一个姑娘,久居在深院里,裁几寸雪缎,用黛笔细细地勾勒出一幅山水花鸟的轮廓。当滚滚春雷在悠远的天际乍响之时,她便要忙碌起来了。拈起兰花细指,拾一根银针,穿过五彩丝线,凭借着自己精湛的绣工,把春天的轮廓绣上缤纷的色彩。红线游走过的地方,扑啦啦绽开满园斗艳的娇红;绿线迂回着地方,密匝匝伸展一片初嫩的碧叶;而紫线飞舞则是天边的云霞,蓝丝波动是涨潮的江水……
  春天,就是这样绣成了形,只要她略施法术,在画缯前轻挥袖袂,那些千红万紫即刻附着在四月的人间里。
  这个季节,这是万物复苏,风不再是那样刺骨,土壤开始一点点地解冻,像块酥糖被馋嘴的太阳公公舔化了似的,最终柔软得如一坨春泥。轻捻起一撮儿,暖湿湿,竟有丝丝水意渗出来。于是那些搁浅在寒冬余韵里的慵懒也开始被春风的柔荑摇醒。
  我记得在读小学的时候,老师问过这样的一个问题:哪一个季节人最容易发胖?大家摸不着头脑,答案是由老师公布的,冬天。如把这个问题放到现在,只要稍加思索,是再简单不过的。冬天之所以使人发胖,是因为它是四季之尾,又逼近年关,人们经过了春天的播种和夏天的耕耘,大可带着秋天收获的喜悦在冬日里寻一个安宁的养生年,也算是对自己一年奔波的犒赏。
  冬天一到,人会变得慵懒,这点我深有感触。我的课室在二楼,下午有大片的阳光透进来,而我是多么地贪恋这冬日难得的暖阳啊!讲台一侧有一组空闲的桌椅,每到下课,我会抓紧这仅有的十分钟,坐在那里,面朝窗外,翘起二郎腿,把双手径直放在暖气片上捂热。晒久了,毛衣会染上阳光那特有的味道,眼睛也上下打起架来,那神情姿态像极了一条瞌睡的虫子,懒得动弹半步。
  而春天的到来,正好能适时地把人从享乐里拉出来,那一声声春雷如警钟,一缕缕春风似絮语,告诫你不要被安乐冲昏了头脑而忘乎所以。
  春天,是该出去走走的时候了。外面被严冬锐化了的风光开始渐渐转柔,堤岸上草色青青,零星地盛开着几从丛蕉黄的蒲公英,江水被正午的阳光一照,波光闪闪,犹如成群振翅的银鸽准备翱翔天宇。还有邻近房舍前后绿柳飘丝,交相掩映着墨瓦粉墙,而最惹人爱的还是一剪从墙头探出来的薄红。
  就是这样一个斩新的面貌,置身其中可以让人陶冶情操,那些心灵上的散慢会很自觉地收回去。人们会时刻提醒自己,“出去走走吧!”似乎都知道这春天的性情,你若不好好地珍惜她一番,她必会与你恼上一气,要她顾影自怜,才不吃你这套,到时候索性一拂袖,跺着脚把那些桃红柳绿全部揉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进了绿林深处,四野蔚然,竟是另一个模样――夏来了。
  因了她这个脾气,我定要不负她的美丽。到外边的世界去走走,暂且放下繁重的学业,呼吸一下温润的气息,你会觉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蠕动。马路边已有草芽钻出来,不久后会淌成一条绿油油的河随着东风一波又一波地翻滚。寻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任由春天盎然的生气渗进我的肌体里,它们使劲儿的钻进去,仿佛在极力地感染一个即将衰老的生命,把他全身的阴晦用阳光从头到尾地驱散掉,从此这春天又造就了一场枯木还生的神话。
  但我却不是那衰老的生命,只是在成年之后,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开始恣意爬进我的心房,骚动着初始的青春。比如我一直暗恋的一个女孩,她太过美丽,就如这春天般光鲜照人。再比如,我有一个成名的梦想,当上作家,告诉所有人笔头也是可以流出黄金的,然后用大把的黄金买车买房,孝顺我敬爱的父母……
  这些东西或许太过期许而变得遥不可及,甚至让人感觉那是一场虚无飘渺的梦,而当你对一种事物由敬畏、憧憬变成百无聊赖的等待时,忧虑和惆怅也会随之而生。这场美梦因为带着迷惘又显得异常脆弱,临风洒泪,对月长吁,何尝不是那憧憬惹来的闲愁呢?
  倘若一个人长期浸渍在愁水里不能自拔,那么他定是老气横秋的模样,纵使身不老心也是萎蔫的。所以我不喜欢秋季,只因为它太过凄清,总是不明就理地往你淌着血的伤口上戳一针,凄凉得让人杯弓蛇影,把那些该担心的,不该担心的全部担心起来,担心它们有朝一日会像秋天的树叶被风吹得四地飘零
  只有这春天最能体恤人心了,其实她的生鸣才是最最浅薄的,暑气一到,立即化作一场哀婉的雨,轻轻地走了。可是她仍要把春天的鸟语花香传遍大江南北,融化久尺冰冻,染红千株桃花,吹透万倾林野。
  都道是生死轮回,那么在来世,我只做你枝头的一片姹紫,迎风绽放,把生命的气息远播千里,与你结伴,共同普渡这人间的柳岸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