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抚摸脚背,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低头的时候才看见那些疤体会那些痛。我都以为我要忘记了,当指尖滑过脚背时却留下了焦灼的痛感,这一刻才发现这痛就如这疤一样不能看不能摸。
    虽然已经过去有十几年了,但是经常在穿袜子、穿鞋的时候就会想到换药的情景。有时也有人问起脚上的疤,而我每一次回忆就是一次换药的心理过程,后来我只说是小时烫的,我不愿多去回忆。索性疤是在脚上,而且十几年已经退去很多,有些花白、有些皱纹,有些恢复了正常的皮肤,看上去不能想到它是劫后余生的证据。
    记得那年我九岁,那是一个没有太阳的冬日,有些阴冷,脚是怎么烫伤的我已经没有太多的记忆,潜意识里也在淡忘着那个镜头。我只是很清晰的记得当我把袜子脱下来的时候,跟着也脱下了一层皮,那皮有些微紫,熟透了的样子。我忘记了痛,我只是想着我要怎么蛮住母亲不让她知道,可是当我看见那层随着袜子脱下来的皮,露出来的肉,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我开始慌了,我要怎么办,这样的伤怎么能够瞒的了。
      母亲是妹妹去邻居家叫回来的,当她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擦干眼泪了,我不敢在母亲面前哭,我害怕她的责备。母亲也许并没有想的很严重,也许她是慌乱了,总之没有责备我。只是当她看到我脱去袜子的脚的时候怎么也镇定不了了,她红着眼眶问我痛不痛,我只是摇头,而我也真的忘记了痛,心里的恐惧早就超过我能承受的范围。本来母亲要送我去诊所的,但是邻居们说了很多偏方,都说效果不错,而且还能省钱,所以母亲抱着试试的态度去挖草药熬汁,然后给我洗伤口。
      晚上睡觉的时候脚火辣辣的痛的厉害,我咬住被子不敢哭出声,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知道的,这时候她就会起来给我洗伤口。我晚上老是捱到很晚才睡,然后早上早早的起来,这样母亲就不用半夜起来了。洗了几天,脚上都结了一层黑黑的痂,只是脚肿的有些厉害,其它都还好,母亲也以为差不多要好了,还送了我去学校考试。因为结了痂,药也洗不进去了,母亲问我痒不痒,如果痒就是在长肉了,只是我没有感觉到痒,而且觉得有一股腐烂的气息越来越浓。可能母亲也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母亲在那黑痂用手指压了压,结果流出了×××的脓液,母亲背着我就去了诊所。
      开始我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听到那些镊子碰触盘子发出的声音的时候,我才知道冰冷的感觉就是那镊子碰触盘子发出的机械声。母亲跟医生大概介绍了下情况,我只听到说要把那层黑痂全部洗掉,我蒙了。医生拿了个脸盆放在我脚下,我看见那个脸盆心就跌到了谷底,那得流多少才能装满。我以为医生会用镊子,看到棉签的时候心里还小心的高兴了会,只是高兴劲还没有完全隐去,先是感觉到一阵冰凉,然后看着他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酒精,动作很快。那阵冰凉很快变成了痛楚,我看着那些黑痂顺着血和酒精流到了脸盆,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拼命的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管不顾。
      我不知道洗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个脸盆到底装了多少,我只知道痛,只知道哭。母亲一直是抱着我的,她让医生慢点,医生说洗快一点痛的时间就短一点,洗的越慢就痛越久。那时我不知道有多恨那个医生,如果他慢点轻点也许就不会那么痛了,还有那么一套说辞。第一次上药让我深深的恐惧,换药的时候我已经不哭了,我只是坐在哪里看着他拆纱布,然后眼泪不受控制的一直流,从去换药到换药回家眼泪都不曾断过。不是痛的而看着那差不多半脸盆红色的掺和着酒精与血的东西,我不能言语,那是我的血,看着它一点点的聚集然后慢慢的增多,这样的过程现在想起依然能起鸡皮疙瘩。
      我不记得换了多少次药,母亲只是第一次上药的时候陪在我身边,以后都是躲到一边对我不管不顾。最初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躲,难得她不知道我的恐惧和无助吗?每次换完药母亲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我知道她哭过。我不敢让她听见我的哭声,所以我不哭出声只是泪流不止。她不能让我看见她的眼泪,所以转过了身。现在我才明白我痛的是身,她痛的是心,她是不敢看才别开了脸。第一次上药的过程我没有看到,她看到了,所以她没有勇气再看,第一次换药的过程我看到了,她没看到,但是她能想象的到。那段时间我看见医生就会流眼泪,只剩下指甲大小的伤口的时候还是如此,我知道这时候已经无关痛了,只是习惯,习惯了看见医生就知道后面的痛。
    我知道那些痛都没有远去,而是沉淀了下来,长满了青苔,只要拨开就能看见。我知道那些疤即使退去,也只是须有其表,心里的痕迹不会淡去。那些疤将要伴我终老,那些痛将要伴我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