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遥,思念悠悠。一缕乡愁,醉倒在异乡梦故人。一条归路,望断天涯盼爹娘。
    别离我亲爱的故乡,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重叠的思念,一辈子也无法啃完那根倔强的骨头。我的归来,不是多余的问候。尽管在缥缈的城市沦落成没有发票的流浪者,须发凌乱、行囊羞涩,无法了愿童年时的梦想。归来,永远是一条刻骨铭心的路。归来,永远是一座魂牵梦绕的桥。一路奔赴着我们踌躇满志的豪情,一河流淌着自强不息的风帆。
    车依然是回家的车,路依然是回家的路,人依然是回家的人。可我感觉酸涩在日益增长,记忆逐渐苍老,以至愧对养活了二十多年的故乡水、故乡人。但是,我还是归来。归来已经成为了我梦想的寄托、心灵的牵挂。归来,起点是城市,终点是乡村,起点到终点,一个人用票子铺垫脚下漫漫的路。
    一个空荡的背包,塞着几件旧衣裳。一双厚实的手掌,拎起几斤水果几盒饼干。一个人影如迷失的小羊羔,于茫茫人海中寻找晚风中的巢。汽车站台,人头涌动,挤满了愁容。目光似乎比起湖泊还深邃,比起丁香还忧郁。左手行李,右手行李,佐证了一个人漂泊在外的艰涩,而回家是多么沉重而欢慰的事情哦。
    我掏出干瘪的钱包,说服自己不要流泪。没有钱回家,至少还有一个人安详地回来敲门。付了贵昂的车费,泪水夺走了我的坚强。虽然家人常常在耳畔对我说,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学会坚强地生存。可是情到深处泪又浓。我无法坚守住男人本有的矜持,任点点泪光洗去了旅途的风尘。直到上了车,我沉甸甸的心才舒了一口气。
    人在车上坐,车在路上行。几个小时的奔波,绝对有时间在车上休憩疲累。或许有一个习惯已经左右了思绪,每次独行,我都在车上边听歌边思考。悠扬而哀伤的老歌,给我湿漉漉的怀念和静静的憧憬。每次远行,总是伸长脖子张望了故乡三番五次。而记忆中的亲人已经搀扶着盼望缓缓回去。
    不知不觉,归来了。陌生的窗口,顷刻间亮起了故乡亲切的脸容、贫瘠的故土、如织的人流、明朗的天空——我多少次在梦里也喊得出名字的风景啊。人穷地贫,深情依然扎根在此,生于斯,长于斯,归于斯。异乡高低不一的天空,多少次,我们迎着世俗冷清的风起翔,鼓起消瘦的羽翼直击云霄,只想让风筝线的那一头笑容饱满而欣慰。
    我还是很孤独,走进了村巷的时候这分感觉更深厚。我轻轻地走进来,正如梦中轻轻的呢喃。此刻彩霞漫天、黄昏孤影。夕阳正移动着蹒跚的脚步走向苍茫的天际。故乡弯曲的小巷,似乎被一场雨淋漓过,路上的沙石很干净,风不知道何时吹瘦了路边的树木。偶尔几个小孩忽然从巷中冒出活泼可爱的小脑袋,让我这位远归的人有点受宠若惊。
    路过新起的楼房,潜入远古的村落,我终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家。我的家就在荒草丛生中,四面破落的古房,八面静寂的乡道。它在瑟瑟的秋风中颤抖着脆弱的身姿,好像在焦虑地等待我,老远就呼喊我久违的乳名。
    终于到了,我看到了儿时的小院。我不知道是欣喜还是低沉。要是欣喜,我只能喊出三个字:回家了。要是低沉,我的归来还是一片苍茫,时光流逝了多年,而壮志未酬,物是人非的感觉第一时间告诉我很愧疚。
    院子里几年前种的树木,被父亲伐了。残枝败叶堆满了整个庭院。无人照料的院子,除了一些又是一些青草在茂盛地疯长,无情不懂情地蔓延在墙角。我再也找不到让人欣慰的事物慰藉自己的心。厨房的小窗,散满了黑色的烟尘。屋檐还是几十年前的低矮,似乎拒绝我的进入。是让思念先进入,还是让人影先钻进。时间的逻辑有点混乱,我找不到一丝头绪,两眼辨认不出这个就是我的家。
    暮色已经飘入了门口,父亲还没有回来。邻居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腾,栏圈上的牲口在哞哞地叫嚷。我进了屋看望弟弟,想喊弟弟的时候,弟弟睡着了。他已经在床上无奈而隐痛地躺了几年,我数不清到底几年了,我只知道他有病,一直没有好过来。
    当我还静倚在门口想些什么,父亲回来了,他挑着很多嫩嫩的禾苗疲累地回来。我身不由己地喊了一声:现在才回来吗?他只是几句平常的话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我。我发觉父亲,他清瘦的脸上几许笑意无法舒展地自然灿烂,若有苦衷的样子。他还说,弟弟在里面,你去看看他吧。我踌躇了片刻,心里暗安地想:是我想先看弟弟,还是先看父亲?父亲没有回来的时候,我看了弟弟又在耐心等待。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没有唯一。唯一的那一个早就走了,被风吹走了,被雪葬埋了,我确信无疑似地抛出了悲痛的答案。
    那个晚上,父亲为我煮了香喷喷的抓饭。我好像一只饿了的狼,一个劲地扒着粒粒皆辛苦的农民饭。吃地饱饱的,绝对没有委屈归来好几个小时的饥饿。父亲望着我狼狈的样子,笑着对我说:还是家里的饭香吧?我恩了一声又低头吃饭。忽然有一滴比饭粒还大颗的泪咽进了喉咙,原来我流泪了,我悄悄地抽泣着。
    二十三岁的男孩,于亲情的叩问面前,脆弱得不敢面对那双吹过凄风淋过苦雨,仁慈而忧郁深深的目光,充满了关注,流露了真情。
    
    ——字于2007年8月13日晚,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