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得是高二冬天的一个下午,物理课之后,我正准备吃一个馒头,突然看到装馒头的布袋子里有一张纸条,就是用我们作业本撕下来的,上面写着:“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到我家来吃饭吧,我妈准备了排骨。XX雅。”

就是这么几个字,用圆珠笔写的,细细的字体,晚上的“晚”字还被划掉过重新写上,想来写的时候心情应该也是非常紧张的。我记得当时先是一愣,脑子反应了半天,确定是她以后就是心里拼命的狂跳,我估计我当时的脸应该和西红柿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我赶紧把纸条团在一起塞到衣服兜里,兜里有个洞,我又怕它掉出来,想夹在书里,又怕同学发现。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年纪,对异性是既渴望又在表面上拒绝,男女生之间基本上是不说话的。小雅能够写这张条子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她实在是用善良战胜了所谓这些偏见才最终付诸于行动的。

呵呵,别说我没出息,那天晚上我真没怎么睡着。我们班就那么几个女生,要说没有注意是不可能的,何况小雅又是那么显眼。她曾经和我接触的一幕一幕就想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说实话,真想不出有什么特有火花或者特引人注目的情节。我也没觉得她是在对我施舍什么怜悯之类的,可能是小雅一直给我的那种善良的感觉吧,我觉得她头脑当中就没有什么龌龊的东西。做了一夜的思想斗争,唯一的担心就是同学们发现了怎么办。最终,好奇、喜欢、希望……我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总之——我决定去。

第二天,我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我的衣服都是村里人东一家西一家给的,还有爸爸的,都是妈妈捡好的给我补一补,所以没什么可挑的,只选一件干净的就可以了)下课我故意装作还有一些习题没有做完,没有和平时一起打球的同学出去。等同学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小雅走到我的书桌旁边,就说了一句:走吧。就自顾自地走了。

我赶紧跟出来,当然不敢跟她并排走,就隔着那么3、5米的距离,在后面相跟着,一路无话。小雅的家在县委大院里面,离学校很近,走了也就10分钟就到了。那是一个现在来看非常普通的楼房的2居室,但在当时我的眼里,那就是城里人的家。进门以后,小雅的妈妈系着围裙就迎出来了,说:你是小雅的同学吧,小雅老说你成绩好,你可要互相帮助啊。说完了就仍旧进厨房忙活去了。当时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小雅妈妈和小雅酷似的一张脸,比小雅还要夸张的白皙,好像一辈子长在屋子里一样。再有就是扑面而来的排骨香,其实我周六周日回家的时候也能吃到肉,还有就是一个宿舍的同学有亲戚来打牙祭的时候能跟着蹭一点。但我的肠胃还是没出息地对这股肉味儿特别敏感。真的,我这辈子再也闻不到那样香的排骨了,简直可以把胃啊,肠子啊,心啊什么的统统从肚子里面勾引出来。

房间就是普通的2居室,小雅父母一间,小雅一间。我俩就这么在小雅的屋子里尴尬地站着。不是我不想说,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小雅拿出一道代数题来让我解,也真奇怪,平时这样的题哪天不做个十几道几十道的,那天就偏偏做不出来。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笨蛋,一边鼻孔里萦绕着排骨的香气。小雅拿起一本作文集佯装在旁边看着,不时发出轻轻的好听的笑声,我不敢抬头看她,只是偷偷地瞟上几眼,偶然瞥看到她低头翻书那样细致地神态,心里总是一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绘制出一副轻柔美丽的青春少女的图案。

好不容易盼到吃饭了,小雅妈妈说她爸爸值夜班晚上很晚回来不用等了,就把一碗白米饭盛到我眼前。当时的菜记不太清了,除了排骨以外好像还有一个剁椒白菜和一个腊肉做的什么,还有一个鸡蛋汤。虽然我一直在心里嘱咐自己慢一点,但还是在小雅没有吃第二碗的时候把第四碗吃了个干干静静——很多年以后我经常回忆起那顿晚餐,那应该是我这辈子吃的最香甜的一次。后来跟同学朋友在北京吃家乡菜,或者跟着老板和客户吃些稀疏菜肴,也许口腹再也么有像当年那般饥渴,所以就再也吃不出当年的那份感觉了。

小雅的妈妈很早就吃完了,她坐在我的对面一边手里打着毛衣,一边慈爱地看着我。
临走地时候小雅妈妈一直把我送到院儿外面,还一边叮嘱着:路上小心,想吃什么了就过来,别客气,就跟自己家孩子一样。

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的课桌里就会出现一张纸条,然后就是我和小雅相跟着去他们家,她的妈妈变着花样地给我们做好吃的,我都觉得我像是他们家另一个儿子。那是我少年时代最美好地一段时光:课桌里印着的清秀字迹的纸条——和小雅默契地走出校门——从后面看到她纤细地轻轻摆动地腰肢——小雅家里淡淡地来苏水地味道——小雅妈妈和蔼地浅浅地笑……

可惜故事没有向想象地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