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自从和李云龙吵翻后,马天生加强了和北京的联络。其实,以他的地位,要想直接和中央文革小组联络,资格还差点儿。那些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需要考虑的事情多着呢,哪里会把一个普通军职干部放在眼里?马天生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的热线那头是军队政治部门新崛起的一位首长,这是他的老上级了,多年来对马天生一直有着提拔重用之恩。这位首长当时和中央文革小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地位正如日中天。

  马天生把本市的运动进展情况向老首长做了汇报,特别是李云龙的问题。他认为,本市“文革”运动的最大障碍是来自李云龙,此人仗着资格老,有些战功,对中央文革小组的战略部署一直采取阳奉阴违的手段,这种人在党内军内还有一定的市场,代表了相当一批高级干部,他们对“文化大革命”一直抱有抵触情绪。

  热线那头的首长听了马天生的汇报,似乎很感兴趣,沉吟了半晌才说:“我听说过李云龙这个人,记得抗战时他好像是隶属129师的,你手里有他的资料吗?他是谁的人?哪个山头的?告诉你,中央现在斗争很激烈,胜负还未见分晓。这一点,你要特别注意,党内虽说喊了几十年反对山头主义,但山头确实存在,这是事实。几十年的武装斗争,能没山头吗?从1927年到1929年,党在不同地区的武装起义就搞了上百起。红军时期的一、二、四方面军加上红25军和红26军,抗战时的115、120、129三个师和新四军,山西决死队,广东的东江纵队,海南岛的琼崖纵队,解放战争时的四大野战军,哪个不是山头?你查一下,李云龙是属于哪个山头的,这一点很重要,党内斗争历来如此,人事关系、组织关系盘根错节,不把情况摸清楚,弄不好会把自己搞进去。”老首长的丰富斗争经验使马天生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种审时度势、纵横捭阖的政治斗争经验,没有几十年的磨练是拿不下来的,马天生感到自己差远了。

  李云龙的简历是明摆在那里的,马天生经过仔细研究,发现李云龙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哪个山头也算不上,又和哪个山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长征之前他属四方面军,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张国煮同中央红军反目率四方面军掉头二过草地,恰巧李云龙那个团没接到命令,原因是传令兵在传令途中不小心陷进沼泽淹死了。李云龙一觉醒来发现四方面军都走了,他还纳闷了半天。他哪里知道党内高层中的斗争,他想得很简单,到哪儿不是干红军,跟谁干都一样。恰巧他团队驻地离×××的一军团很近,李云龙便主动找上门去要求编入一军团,对于这白拣的一个主力团,×××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因此,这次党内斗争使李云龙鬼使神差地成了×××的部下。长征到陕北后,1938年张国焘脱离×××,来自四方面军的干部都挨了不同程度的整,惟独李云龙没事,他属于大红大紫的一军团,谁敢打他的主意?

  抗战初期,八路军的三个师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花名册上只有三万多人,粮饷枪弹只按三万多人发,而八路军实际上人数已达八万人。于是成立了若干个独立团,李云龙的独立团也成了国民政府不承认的“黑户”。先是划归到129师刘伯承摩下,后又归了386旅的陈赓。最后干脆在晋西北打出块地盘来,成了单干户。解放战争开始,李云龙团是刘邓的中原野战军的主力团,参加了中原突围,千里跃进大别山。淮海战役前,李云龙部配合华野打援,完成任务后却不许归建,粟裕将军和刘伯承不知做了笔什么交易,李云龙部又稀里糊涂编入华野十一纵队。1949年初,全军重新整编,李云龙部又隶属于三野A兵团。如此算来,李云龙归哪个山头呢?×××、刘伯承、×××、陈毅、粟裕、陈赓这些元帅,大将们都当过他的上司,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第一野战军也和他有点儿渊源,因为他抗战时老部队129师386旅的一部分在解放战争时参加了保卫延安的一系列战役,后来成了一野的一个主力师,这个师的一个主力团的前身是李云龙独立团的一营。这样一来,李云龙和四大野战军都能扯上点儿关系。

  政治斗争的经验告诉马天生,想搬倒一个元帅或一个大将并不难,因为他们的地位太高了,离政治旋涡太近了,一有风吹草动便注定在劫难逃。而李云龙这类的将军则不同,由于他复杂的经历,使他在军内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不同时期的老战友构成了这支军队的中坚力量,这些将军们不是当野战军的军长就是省军区司令,官职虽然不算很大,但都是手握兵权的实力人物,他们离高层之间的政治斗争较远,想搬倒这样的将领,政治借口是不太好找的,也容易引起军队的不稳定。

  马天生认为,他和李云龙的矛盾不是出于个人恩怨,主要是两人之间的政治观点南辕北辙。“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和指挥的,其目的是防止修正主义篡夺党和国家的领导权,使领导权掌握在无产阶级手里,使红色江山永不变色,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除此之外,别的都是小事。可李云龙的表现引起了马天生的政治警觉,他凭直觉感到,李云龙对“文化大革命”这个群众运动抱有很深的成见和反感,从观点到行动都似乎故意和“文化大革命”运动对着干。这个人别看文化程度不高,但城府极深,喜欢干实事而不喜欢多说。马天生想,他都干了些什么实事呢?从他性格上分析,他可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城市打成这样,他会视若无睹?杜长海死得很蹊跷,马天生可不是傻子,他才不相信那个神秘的杀手是来自“井冈山兵团”。活干得干净利索,极其专业。马天生自然而然地想到那支神秘莫测的特种分队,如果有确凿证据表明杜长海之死和这支特种分队有关,这就有文章可作了。

  热线那头的首长听了马天生的汇报后一反常态地没吱声,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首长才说:“看来调查一下是有好处的,知彼知己嘛。这个李云龙说起来哪个山头也不是,又和哪个山头都有联系,这不是个能轻易搬动的人,不冲别的,就是曾在一军团干过这一条,他头上就有了保护伞,林总的老部下,谁碰得?除非你能拿出过硬的材料证明他对抗‘文革’运动。你要密切注意,以这个人的性格,他迟早要做出点儿事来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嘛,你应该知道,谁想对抗‘文革’运动,不管他的资格多老,功劳多大,都不会有好下场的。”马天生默默地挂上电话,心想,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1967年2月,中央军委的几位副主席、元帅和政治局的几个资深的领导人,为了保持军队的稳定,表示对“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不满,在怀仁堂大闹了一场,惹下弥天大祸,被称为“二月逆流”。此事触怒了×××,他把几个政治局委员召到书房,面色阴沉,语调严厉地说:“终究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到底还是有人跳出来,公开地反对‘文化大革命’了……”×××又情绪激动地说:“要闹个什么结果?把×××、姚文元拿去枪毙,把江青绞死,我和×××再上井冈山去打游击!把北京留给他们?”处于权力顶峰的×××动了雷霆之怒,任你是身经百战的元帅、功勋卓著的开国将军都嗓若寒蝉,旋即消失在政治舞台上。在广袤的国土上,政治风暴又起,反击“二月逆流”、反击带枪的刘邓路线。这些口号成了此时中国的主旋律。全国到处在冲击军队,八大军区全部遭到冲击,全国军分区以上的单位80%受到冲击,70%的各级军队负责人被揪斗,造成军事通讯中断,指挥失控,北京的三大总部及各军、兵种总部几乎全部瘫痪。

  这段时间,李云龙连续接到在北京的各总部工作的老战友打来的电话,他们都劝李云龙要做好准备应付更大的麻烦。至于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谁也说不清,都说总的感觉是好像国民党又打回来了,反正是资格越老、功劳越大的干部越要倒霉。老伙计们出于好意,都对李云龙说,你小于脾气太坏,硬顶是要吃亏的,有些事能应付则应付,实在应付不了就干脆找个地方躲躲。李云龙说:“屁话,躲还不容易?哪个老战友家的白菜窖里都能给我挤出块地方,可老子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要像耗子一样躲起来?那不成逃兵啦?我的部队咋办?亏你们想得出来,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看他们能把老子怎么样。”说归说,骂归骂,李云龙也看出来了,形势越来越紧张了。本市的几派造反组织已经把他恨之入骨了,据郑秘书汇报,街上的大字报,有80%全是冲他来的,封他的头衔不少。“大军阀”、“隐藏在军内的野心家”、“刘,邓路线在我市的代理人”、“绞死李云龙”、“油炸李云龙”,还有“打倒大叛徒李云龙”,弄得李云龙哭笑不得,他娘的,老子从来就没被俘过,到哪儿去叛变?

  事情一旦闹得太邪乎了,就要有人出来收场了。李云龙终于收到中央军委发来的书面通知,这份通知共有八条内容,简称“军委八条”。李云龙兴奋地对郑秘书说:“这下可好了,军委有了明确的指示,你看:对那些证据确凿的反革命组织和反革命分子,坚决采取专政措施,对于冲击军事领导机关问题……如果是反革命冲击了,要追究……今后一律不许冲击。小郑,你看,这上面毛主席的批示:确定八条,很好,照发。这下好了,有了主席的尚方宝剑,谁再闹事,就按军委八条办。”郑秘书扶扶眼镜,疑惑地说:“1号,这八条的要领太模糊,比如:如果是反革命冲击了,要追究。谁是反革命?怎么判断?咱们有评判权吗?说老实话,真的反革命分子藏都来不及藏呢,还有胆子去冲击军事机关?反过来说,那不是反革命是否就可以冲击军事机关?还有,‘要追究’是什么意思?先不制止,任他冲击?冲完后再调查,要是反革命就追究?怎么追究?是武力追究呢?还是口头声讨一下?还有,‘今后一律不许冲击’,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谁不知道军事机关是不许冲击的?关键是有人硬要冲击该怎么办?可以开枪自卫吗?可出动部队反击吗?没人告诉你。1号,恕我直言,咱们要真照着这八条去执行,闹不好就落进不知谁设下的圈套里,请您三思。”李云龙想了想,觉得郑波的话有道理,他苦笑了一下,没吭声。

  郑秘书估计得不错,“军委八条”并没有刹住冲击军事机关的狂潮,反而愈演愈烈,没见哪个部队去“追究”一下,因为文件规定,只有是反革命才能去“追究”,谁能说那些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起来造反的群众组织是反革命呢?

  特种分队已被李云龙撤回营房,队员们在段鹏和林汉的指挥下,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整理菜园子。特种分队的撤回,使李云龙失去了情报来源,这些无法无天的造反派正在酝酿着什么行动?打,算先从哪里发难?李云龙一无所知,就算这样,他也不打算使用特种分队了,他可不想将来有人以此为借口毁掉这支精锐分队。失去情报来源的将军是痛苦的,他两眼一抹黑,成了瞎子聋子,茫然面对着诡计多端的对手,只能被动地蜷缩着身子,等待对手朝自己最致命的地方猛击,李云龙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

  “井冈山兵团”的1号勤务员邹明近来很兴奋。他的死对头杜长海的意外死亡使“红革联”一蹶不振,其组织内部为争夺领导权吵得一塌糊涂,已呈分裂状态。看来,一举扫平“红革联”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最使他兴奋不已的是他派往北京的联络员在北京受到中央文革小组首长们的接见,首长们充分肯定了“井冈山兵团”的革命性,是革命左派组织,它的大方向是正确的,虽然在革命的过程中,这个组织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错误,但这都是非主流的东西,总的来说,这个组织是革命的。

  当邹明和他的战友们听到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时,心中不由百感交集,转而涕泪涝沦,犹如失散已久的孩子遇到了亲娘,大家热泪纵横,哭着、笑着、跳跃着、拥抱着,把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这类口号喊得口干舌燥,不知是谁呸咽着唱起了那首极富时代感的抒情歌曲: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迷路时想你有方向,黑夜里想你心里明。

  他们是真诚的,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真诚。但是命运却喜欢和人开玩笑。与此同时,“红革联”的战士们也在热泪盈眶地,怀着无比诚挚的感情唱着同一首歌……因为“红革联”驻京联络员也带回了同样振奋人心的消息,中央文革小组的首长们也用同样的语言肯定这个组织的革命性……中央文革小组的首长们是否有点偏爱中庸之道?这年月和稀泥是危险的。这不是吗?“井冈山”和“红革联”这两派组织的广大战士,都向毛主席像庄严宣布:要用手中的枪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誓死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

  补充:李云龙历史的介绍有一点不准确。红军在草地分裂时,1军团已经前出至俄界,实际只有三军团和中央与四方面军的四、三十军在一起,三军团于深夜主动先离开,并向四方面军放了警戒哨。四方面军的部队于凌晨发现后上报了指挥部,李特曾率骑兵追赶,但被挡回。而且1、4方面军的团级单位并未混编,所以李云龙团不大可能此时加入×××的一军团。

  而且整肃4方面军干部是在1937年西路军失败后,而张国焘出走后并未发起整肃活动,因为那时通过以前的清算活动,张在4方面军干部中的影响力几乎已经丧失殆尽了。

  而在历史事实方面则有明显得错误。《军委八条》是1967年1月28日以军委命令的形式发布的,而所谓“二月逆流”发生在1967年2月中旬,作者在此颠倒了两个时间的顺序。



  ◆第四十章◆

  这是个没有星光的夜,天黑得像锅底,远处海面上刮来的西北风寒冷刺骨,风中还略带些咸腥的味道。一个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端着上了刺刀的半自动×××站在蛇腹形铁丝网后面,他身后是一座漆成草绿色的大铁门,门口警卫室前挂着的电灯由于电压不稳,灯光时明时暗,在寒风中摇动。

  这是野战军的一个师部,代号泰山。由师部警卫连负责警卫,警卫分两层,大门口有一个哨兵,离大门约50米还有一道门,由两个持×××的战士把守。

  站在大门前的?兵正在哨位上来回踱步,他正在等着下一班的哨兵来换岗,再过二十分钟他就可以下岗了。他使劲揉揉眼睛,以此来克服阵阵袭来的睡意。突然,远处亮起的汽车灯光使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吉普车飞驶而来,哨兵扬起手示意停车,吉普车猛地停在停车白线后,发出一阵刺耳的磨擦声,车上跳下两个穿着四个兜军官服的军官,越过停车线向哨兵跑来,哨兵警惕地端起枪大喊道:“什么人?站住!”说着哗地×××上了膛。一个军官扬起手中的公文包说:“军区情报部的,有紧急公文要交给师长。”哨兵略一迟。疑,两个军官已来到眼前,其中一个高个子军官一把抓住哨兵的×××往旁边一拨,另一只手臂猛地一挥,哨兵旋即一头栽倒在地上偷袭者转身用手电向远处亮了几下,远处立刻亮起雪亮的汽车灯光,大队满载“井冈山兵团”武斗队员的卡车接踵而来,铁门被迅速打开,车队冲进大门。

  第二道警戒线的哨兵见大门洞开,几辆卡车已冲了进来,心知有变,忙端起×××朝天鸣枪示警,同时喝令停车。卡车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群身穿劳动布工作服的青年女工,她们高举着井冈山兵团的红旗,手挽着手一步步向前走来……黑暗中响起女工们的歌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面对着视死如归、慷慨高歌的年青女工们,哨兵紧扣扳机的手哆嗦了,要向手无寸铁的妇女开枪是需要些勇气的,哨兵不是刽子手,他下不了这个手,更何况他也没接到任何命令,在这种时刻是否可以开枪。哨兵颓然垂下枪口……

  邹明策划的这次偷袭很成功,不到半小时,师部大院被全部占领,正在睡觉的泰山师师长和政委穿着裤权背心被赶了出来,军械库被打开。在邹明的重新布防下,师部大院成了一座堡垒,从大门到司令部主楼用沙包堆起了五道防线。沙包上威风凛凛地架起一排排机枪,司令部主楼的顶上也架起了重机枪、高射炮和82无后座力炮。邹明决定把这里当成他的新指挥部,这里有充足的粮食和弹药,先进的通讯系统,还有这个师所属汽车营的数百辆卡车。邹明的实力大增,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他发动最后的攻击,一举扫平“红革联”的日子就快到了。

  李云龙在睡梦中被郑秘书叫醒,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这个军所属的各部队营房横跨了两个省,有几十处之多,反正造反派要动手,随便找一处就是,你防不胜防,关键是现在怎么办。要是一个师部被占领,军方无动于衷的话,马上就会引起连锁反应,此例是开不得的。泰山师的师长是李云龙的老部下了,他在电话里怒气冲天地发着牢骚:“1号,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头一次让人光着腚撵出来,这些狗娘养的造反派欺人太甚,上级到底准不准我们开枪自卫?只要您下命令,我把我们师的红军团调过来,半小时之内,我要夺不回师部您砍我的脑壳。要是只许挨揍不许还手,那这兵咱不当了,连军装都脱给造反派,让他们去当得啦,我回家抱孩子去。”李云龙没好气地说:“得啦,你哪儿这么多牢骚?有牢骚别跟我发,找中央文革小组去发,你汇报一下损失情况,部队有伤亡吗?”“只有哨兵挨了一闷棍,闹个脑震荡,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要说损失可就大了,除了武器弹药不算,机要室里的文件全落到造反派手里,还有电台的密码,本师防区永久工事的分布图,兵力和兵器的编制表,都没抢出来。”师长说。

  李云龙沉默了,事态的发展比他预想的要严重得多,对于敌方的特工人员来说,这可是个干载难逢的良机,这等于把大量的绝密情报拱手交给对方,由此造成的损失将是难以弥补的,李云龙的脑门上渗出了冷汗。他心里明白,要解决这次危机可没那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兵不血刃的解决方式是不可能有的。如果把情况逐级上报,等待指示,此举固然可以摆脱个人干系,可敌方的特工人员决不会等。到那时,那些绝密文件可能早摆在一些国家情报机关首脑的办公桌上了。此外,“井冈山兵团”已获得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当过步兵团长的邹明不会不懂兵贵神速的道理,他极有可能对“红革联”盘踞的东区来一次大规模攻击,这个城市马上会淹没在血泊里。现在恐伯没时间等了,需要马上采取行动。

  李云龙来不及多想了,他果断地发出命令:“通知警卫营马上集合,做好战斗准备,对泰山师师部实施包围。”尖利的战斗警报响了,司令部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在集合,司令部的参谋们已各就各位进入临战状态,操场上军官们整队的口令声和汽车、摩托车引擎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

  郑秘书一脸忧虑地对李云龙说:“1号,如果造反派拒不撤出怎么办?”李云龙面色冷峻,干脆地说:“使用武力强行缴械,谁敢反抗,就消灭他。”郑波倒吸一口冷气,感到非同小可,他一改平时的谨慎,抢上一步拦住李云龙,用哀求的口吻说:“1号,部队一旦开枪,后果不堪设想,目前全国还没有先例,前些日子毛主席关于‘二月逆流’的讲话言犹在耳,请1号三思,这次行动非同小可,闹不好就是一场大规模流血事件……”李云龙正拎着×××套往外走,听见郑波的话猛地停住脚踌躇起来,他冲动起来连军区司令员也敢顶,但他所崇敬的伟人×××的话却不能不听,在×××的摩下浴血拼杀了几十年,这支军队在×××的指挥下从弱小走向强大,领袖的每句话对于他都如同黄钟大吕。李云龙突然感到浑身无力,迈不动步了。前些日子,盛怒之下的×××说:“号称革命几十年,到头来,害怕起学生运动了,谁个怕学生运动?北洋军阀、段祺瑞,他怕,就镇压。结果怎么样?镇压学生运动的没有好下场,天天喊群众路线,群众真正地起来了,就怕得要死,恨得要命……”郑波凑近李云龙耳边请示道:“1号,您看咱们是否向中央军委请示一下?”李云龙思索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加密的军用线路开启了,李云龙越级把电话挂到军委办公厅,这个城市发生的事件也同样震惊了军委办公厅,听了李云龙的汇报后,军委的一个主持日常工作的负责人干脆地指示道:“可以来取强硬措施,对敢无视《军委八条》者决不手软,不要怕,有毛主席给的尚方宝剑在此,要大胆行动。”军委第一副主席、国防部部长×××办公室的电话也接通了。林办的指示很简短:可以反击。

  郑秘书忧心仲仲地说:“1号,什么叫‘强硬措施’?什么叫‘可以反击’,是用枪还是用嘴或是语录本?为什么没有明确的指示?要知道那些造反派可不是只有大刀长矛的冷兵器,他们已经武装到牙齿了,他们会老老实实等咱们去缴械?1号,我刚才特地去看了看地形,那个邹明是个行家,他已经建成完整的防御体系,火力配备有较大的优势,战端一开,双方伤亡都小不了,1号,到那时您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除非有中央军委明确可以开枪的书面命令。”李云龙的一双眼睛寒光四射,直视着郑波:“郑秘书,你怕了吗?”郑波迟疑了一下便坦然迎住李云龙的目光:“说心里话?”“当然。”“报告1号,我确实害怕,而且怕得要命,我不是孬种。军人不怕战死沙场,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更怕的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死了还要背黑锅。眼下咱们面对的不是敌人,是群众是老百姓,说好听点儿,可以称为群众武装团体,他们是响应领袖的号召起来造反的。若向他们开枪,咱们就成了镇压群众运动的刽子手。反过来讲,他们又是敌人,说得难听点儿,他们现在是一批无法无天的武装暴民,不仅威胁到国家安全,还威胁到这个城市大多数居民的生命安全,身为本地驻军的1号首长,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等造成了严重后果,您的罪名就该是渎职罪,总之,这应了那句成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咱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1号,您知道堂· ;吉诃德吗?”

  李云龙摇摇头说:“听我老婆说过,怎么了?”“他祟尚中世纪的骑士精神,终日生活在自己创造的幻觉中,久而久之,便把幻觉当成了现实,以为自己成了以除暴安良、拯救天下为己任的骑士,他干了不少自己认为侠义的荒唐事,遭到的却是被捉弄和嘲笑。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巨大的风车,便认为这个风车是代表邪恶的魔鬼的化身,他勇敢地拿起长矛同风车进行搏斗,最后被摔得鼻青脸肿。在世人的眼里,他是个神经错乱、举止荒唐的家伙,他终日生活在早已逝去的历史中,按照早已逝去的那个时代的思想感情去处事,这样势必造成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反差,被撞得头破血流也是必然的。”李云龙听得一头雾水,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兜了这么大圈子,是不是劝我别做这个堂。吉诃德吧?”“其实,我挺佩服他的勇气和正义精神,还有面对邪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英雄气概,可惜的是,事实证明,一个人无论多么优秀,都不可能超越历史,更不能停留在已经逝去的历史中不能自拔,否则,你所处处的位置就是绝对的危险,在军队中,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团职干部,我既不可能去创造历史,左右历史,也不可能对历史负责任。至于您……”李云龙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1号,您有能力创造历史或左右历史,您掌握着一个庞大的、装备精良的野战军的指挥权,您一旦下令开枪,就会在全国创造一个先例,也就是创造了历史,您的名字也会载入史册,至于是美名还是骂名,要看历史的解释权在谁的手里。”李云龙笑了:“我还有一点儿不明白,命令是我下的,当然应该由我来负责,你伯什么?”“根据政治斗争的惯例,首长和秘书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云龙不笑了,郑波的话确实使他感到震惊,看来自己的脑子是简单了些,你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无法反驳的,自己以前倒是没考虑这么多。既然是担风险的事,没必要搭上郑波。他拿起电话要通军政治部干部部长:“我是李云龙,现在正式通知你,我的秘书郑波执行命令不坚决,我决定撤消他的秘书职务,由干部部重新安排工作,我让他马上去你那里报到。什么?处分先不要考虑,让他以观后效吧。”挂上电话,李云龙神态凝重地对郑波说:“你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解我的脾气。我喜欢直来直去,男子汉嘛,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的话很直率,也很有道理,就像你刚才说的,你是个小小的副团职干部,不可能对历史负责。这话没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可我的情况不同,我必须对历史负责,谁让我是军长呢?我承认,对手可能比我强大得多,可对方已经宝剑出鞘了,我能不亮剑吗?我想试试运气,就算属于我的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但总要由我去画个句号吧?小郑,你好自为之吧?”郑波的眼里涌出泪水,他哽咽地说:“首长,感谢您对我的保护,可您自己……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李云龙挥挥手,淡淡地说:“去报到吧,好好干,如果将来你也能当上军长或是军区司令,你也不要推卸自己的责任,如果人人都不敢承担责任,那我们这支军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要记住!”郑波泪流满面地向老首长立正敬礼:“首长,我记住了,请您多保重,我向您告别了。”李云龙望着郑波的背影吼了一声:“出发!”一辆草绿色的军用广播车,正反复地向被包围的“井冈山兵团”播送着《军委八条》和军方的最后通碟。泰山师的师部大院,已被军部警卫营围得水泄不通,荷枪实弹、头戴钢盔的战士们已经进入攻击线,战端一触即发,广播车的高音喇叭里已经是第十次传来警告声:……立即退出军事机关,交出武器和电台,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此时的李云龙还没真正下决心,他很希望那些造反派能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缴械投降。他甚至可以再退一步,只要他们撤离师部,交出电台密码和绝密文件,留下重装备,就算他们带走些轻武器和弹药,他都认了。

  面对这些原先都是本本分分的工人,李云龙实在下不了手,他们不是敌人,都是一些常年处在最底层的群众,“领导阶级”的桂冠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实际利益,他们常年拿着很低的工资,勉强养活着家里众多的人口,沉重的生活负担使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们住在低矮拥挤的住房里,几乎没有??善的可能性。李云龙见过一些工人出身的同学来家里找李健,他们穿着父亲穿破的工作服,浑身补满了补钉,迟疑地站在客厅门口,战战兢兢地不敢迈步,就像来到碧瓦红墙的王公贵族府第,那些孩子的眼睛里总闪着一种受惊的小鹿特有的神态,似乎一有动静就准备拔腿而逃。李健也常和他提起一些同学的家庭情况:“爸爸,我有个同学家只有一间小屋,竞然住了七口人。一进门就得上床,吃饭和做作业都在床上。”儿子的话说得李云龙心里一阵阵发凉。他不明白,为什么解放十几年了,怎么老百姓还生活得这么苦?这些劳动人民难道真有当家作主的感觉?要向这些本来已经生活得很苦的安百姓开枪,简直是作孽啊,军人不是屠夫,不是刽子手,更何况这支军队是来自人民的子弟兵,向自己的父老兄弟开火,这事想想都是罪过。这些糊里糊涂的老百姓啊,他们穷怕了,苦怕了,一听说“造反有理”了,就争先恐后地起来造反,也许他们认为只有造反才能给他们带来新的希望,才能改善他们的处境。将心比心,他李云龙当年参加“黄麻暴动”,又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呢?此时,李云龙表面沉静如水,心里却像翻腾的油锅,冷汗不停地顺着后背流下来,连内衣都浸透了,他心里在一遍遍地念叨着:乡亲们哪,兄弟们哪,你们走吧,把武器弹药带走我都认啦。邹明啊,你这个混蛋呀,哪怕派个人出来谈判呢,咱们也好商量啊,求求你啦,我这个军长给你这个团长跪下行不行……

  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他的心在一点点变软,变得像一团能捏出水的软泥,这辈子尸山血海、枪林弹雨的事见得多了,他心没软过,可这会儿却软得像摊烂泥。

  军部警卫营营长吴玉水拎着×××向李云龙请示:“1号,您下命令吧,我保证半小时之内结束战斗。”为了避免大规模流血事件,李云龙下令再给井冈山兵团最后十分钟考虑时间。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紧张得似乎快要凝固,“井冈山兵团”广播喇叭传出来为×××诗词谱写的歌曲: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歌曲过后,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井冈山兵团万岁,井冈山战士誓与阵地共存亡。李云龙的心又在一点点硬了起来,理智似乎占了上风。这伙造反派必须缴械,他们的破坏力太大了,此时若是不加以制止,明天甚至是今夜他们就有可能向城市东区的“红革联”发起攻击,“红革联”的头头杜长海虽然死了,但他已调教出不少炮手,他们手里还有坦克和152加榴炮,他们的指挥系统还在有效地运转,当兵强马壮的“井冈山兵团”向东区大举进攻时,“红革联”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会做困兽之斗,甚至不惜同归于尽,引爆安放在核心阵地工学院的×××,打红了眼的人是不会顾忌他人的生命的。李云龙仿佛看见被炮火覆盖下的城市的惨状,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墙倒屋塌的建筑物,被炸断的高压输电线打着蓝色的火花……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二战时的记录片,那是斯大林格勒巷战结束后拍的实景,影片里的城市简直成了一座巨大的、死气沉沉的坟墓。在以往的战争中,最残酷惨烈的莫过于城市巷战,没有径渭分明的战线,没有前方后方之分,没有军事目标和平民建筑之分,没有武装人员和妇女儿童之分,双方逐街逐屋地反复争夺,伤亡率高得惊人,整个城市成了个巨大的血肉磨坊……李云龙不敢再想下去,若是这种可伯的结局发生,身为本地驻军的1号首长早晚也是替罪羊,两害相比取其轻,既然这场混账王八蛋的" ;文化大革命" ;把老子逼得没路可走,老子只好背水一战,生死由天啦。

  限定的时间到了,李云龙咬着牙发出命令:“攻击……”担任突击队的一连一跃而起,战士们呈散兵线状向大门冲去。这时双方的广播声都停止了,现场静得出奇,只有突击队的战士们纷乱的脚步声,在部队接近大门的刹那间,“井冈山兵团”的枪声于响了,从沙包工事里、楼顶上,轻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构成集的火网,骇人的枪声显得格外清脆,正在冲击中的一连战士一下子倒下一片……

  李云龙最不愿看到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暴怒起来:“操他娘的,他们竟敢开枪,给我打……”他一把拽过小吴的×××边拉动枪栓边要向上冲,警卫员小吴不要命地扑过去把他抱……警卫营长吴玉水也怒吼起来:“给我开火!狙击手,把那些火力点给我打掉,机枪掩护,全营跟我上……”他随手抓过一枝冲锋节边点射边发出疹人的嚎叫先冲了上去。战士们潮水般地涌向大楼。

  担任掩护的机枪手们用持续不断的火力将沙包工事打得尘土飞扬,对方的射手被压在工事里不敢抬头,狙击手几声枪响后,楼顶的火力点就哑了,对方的替补射手迅速补上射击位置,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又是几声枪响,替补射手的脑袋也开了花,这一次再没人敢露头了。警卫营的战士们施展着各种战术动作,连冲过道防御工事攻进大楼,大楼里爆豆般地枪声不绝于耳,×××短促的爆炸声,中弹者的惨叫声,交织成一片……

  一个参谋脸色发白地对李云龙说:“1号,这下子可打大啦。”李云龙不为所动,神色冷峻地发出命令:“迅速肃清残敌,凡抵抗者,一律就地消灭。”造反派们毕竞是乌合之众,在训练有素的野战军的攻击下,整个防御体系顷刻间便士崩瓦解,二十分钟后,大楼里的枪声便沉寂下来,师部大院被全部占领。

  伤亡数字很快被清点出来,造反派死亡48人,伤110人。军队死亡18人,伤14人。“井冈山兵团”的1号勤务员邹明在死前仍不失其军人本色,他用×××连续打倒两个想活捉他的战士,最后被营长吴玉水用×××打成了蜂窝。邹明一直到死都保持了英雄气概,他怒目圆睁,一手紧握54式×××,另一只手紧握着一颗拧开盖的×××,×××拉环套在小拇指上,连久经沙场的李云龙看了邹明的尸体,在震惊之余也生出几分敬佩,他久久地注视着邹明已无生气的脸,心想,这混蛋倒是条汉于,可惜了。当他转过身准备离去时,心里突然动了一下,禁不住又回头看邹明一眼,心说,这家伙也是个端着长矛和风车搏斗的人,属于他的时代早已过去了,他还留在那个时代里,所以他只有死,嗯?那个玩长矛的家伙叫什么?对,叫堂· ;吉诃德。

  当一具具血淋淋的户体被指出大楼时,连一贯对尸横遍野的战场习以为常的李云龙都禁不住扭过头去,不忍再看。他想,郑秘书说的没错,他娘的,我在创造历史呢。

  师部大楼被夺回后,李云龙毫不迟疑地发出一连串命令,野战军各部迅速出击,对所有执有武器的造反组织实施包围,强行缴械。师部大楼的流血事件早把他们吓坏了,他们终于发现这个军长是个说干就干,不好惹的主儿。军长的脾气如此,他指挥的这支野战军脾气也大,师部大楼这一战,野战军伤亡了三十几号人,刚吃了这点儿亏,全军上下就红了眼,有个刚刚被缴械的造反派头头,事后余悸未消地说了句不大好听的话:“妈的,这哪是解放军?活像一群俄得嗷嗷叫的狼。”话说得难听,实际的确如此。泰山师所属的红军团是支组建于红军时期的老部队,这个团有些邪门,全团从团长政委到下面的炊事员几乎个个都是火爆脾气。李云龙对这个团的评价是:得理不让人,吃亏不饶人。当年在淮海战场上,这个团显出两重性格,叫“拼命三郎加泼皮牛二”,作战风格是横冲直撞加死缠烂打。国民党十八军的一个团,全副美式装备,号称“老虎团”。这个老虎团碰上红军团算是棋逢对手,两下都是嗷嗷叫的部队。刚一接火便打得难解难分,几分钟内战斗便进入白热化状态,打了整整一昼夜也不歇手,老虎固有点扛不住了,还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对手,不吃饭,不睡觉,连口气也不歇,像块猪皮鳔,粘上甩不掉,打不死你也要累死你,老虎团长有些腻歪了,那儿来的这么支泼皮队伍?有完没完?老虎团不想再缠下去了,打了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喝上,这支泼皮队伍咋就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谁知想撤也撤不下来,红军团是铆足了劲要和老虎团拼命,好像自己也活腻了似的,非要来个鱼死网破不行。激战了两昼夜老虎团终于趴下了,红军团还剩半个连,团长成了排长。弟兄们来不及打扫战场,都躺在死尸堆里睡着了,害得赶来增援的一团长还以为这个团全军覆没了呢。说来奇怪,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团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可当年传统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邪门。一个农村入伍,三脚踹碳不出个屁来的新兵,只要在这个团呆厂三个月以上,马上像换了个人似的,脾气变得火爆火爆的,和别的部队打交道时,马上就带出这个团特有的傲慢,似乎天下人有一个算一个,没谁能入他们的眼。连李云龙都纳闷,这是咋回事?这个团好像第一任团长的魂留在这里了,换了无数茬人魂还在。

  前些日子,红军团也被造反派冲了一下,抢走不少武器,当时的命令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全团眼睁睁地让人家收拾了一下,在这个团的历史上还没出现过这种窝脖子的事,团长蔡金明硬是气得吐了两次血。

  这次有了命令收缴造反派的武器,这个团像是注射了兴奋剂,难怪造反派们称他们为“嗷嗷叫的饿狼”。收缴武器时,团长蔡金明从装甲运兵车里露出半个身子,一手扶着高射机枪,一手拿着半导体喇叭喊话,他的警告只说一遍,绝不重复第二遍。一个不大识相的造反派头头想表现点儿英雄气概,他举着×××带领部下高呼革命口号,表示要与阵地共存亡,蔡团长不打算再废话,他手指一动,“叭”地一声枪响,一发12。7毫米的高射机枪×××准确地打在那个造反派举枪的手腕上,大口径×××的杀伤力是惊人的,那人的手腕被齐崭崭地打断,手掌和×××飞出一丈多。蔡金明一枪定乾坤,在场的造反派们差点吓破了苦胆,顿作鸟兽散。

  在各部队的出击下,造反派们终于闹明白了,这支野战军的忍耐已经到头了,谁再认为军队是软弱可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个城市的大规模武斗算是到头了。这场大规模流血事件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举国震惊。而中央文革小组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反映,但政治嗅觉敏感的人都已感到,这可能是暴风雨的前奏。

  几年后,这支野战军早已换防离开了这个城市,市民们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还不断地提起这支部队:“……那个军,啧,啧,可真他妈的……从军长到下面当兵的,没一个省油的灯,脾气火爆得邪乎……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没这支部队,‘文革’那会儿咱们这城非打平不可……”若干年后,位于北京红山口国防大学“将军班”的学员宿舍里,某野战军副军长、陆军少将郑波正在写一篇军事论文,此论文与战略战术全无关系,它以独特的角度、新颖的立意论述这样一个主题《论军事首长的性格与部队传统的关系》。

  ……任何一支部队都有自己的传统,传统是什么?传统是一种气质,一种性格。这种气质和性格往往是由这支部队组建时,首任军事首长的性格和气质决定的,他给这支部队注入了灵魂。从此不管岁月流逝,人员更迭,这支部队灵魂永在。事实证明,一支具有优良传统的部队,往往具有培养英雄的土壤,英雄(或是优秀军人)的出现往往不是由个体形式而是由群体形式出现。理由很简单,他们受到同样传统的影响,养成了同样的性格和气质。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苏联空军第16航空团P-39“飞蛇”战斗机大队,竞产生了二十名获得“苏联英雄”称号的王牌飞行员。与此同时,苏联空军某部的“施乌德”飞行中队产生了二十一名获得“苏联英雄”称号的王牌飞行员。如果抛开政治观点,从纯军事角度看,二战中德国空军的第五十二战斗机联队也是个培养世界级王牌飞行员的温床,这个第五十二战斗机联队竞同时出现三个世界级王牌飞行员,以击落敌机架数为标准,这三个飞行员都名列世界前三名,可谓空战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他们是:埃里希· ;哈特曼,击落敌机352架。格哈德· ;巴尔克赫内,击落敌机301架,京特· ;勒尔,击落机275架。这三个王牌飞行员创下的惊人战绩把当时世界各军事强国的王牌飞行员们远远抛在后面,无人可及之项背。苏联空军第一王牌飞行员库尔杜布在二战中所创最高纪录为,击落敌机62架,还不及名列第三的京特· ;勒尔所击落敌机架数的零头。由此可见,一支部队的传统是多么重要……

  补充:本章所写的事件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原型,在“文革”中比较有影响的军队和造反派冲突主要有新疆石河子、四川成都和青海西宁。

  1967年1月26日,新疆石河子市发生了流血事件。在石河子的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从1月17日到27日,先后有七个“造反团”冲击武装部门。有八个单位的“造反团”强行接管武装部门管辖的通讯总机。1月25日下午,八个单位的两干名造反派进入汽车二团,配合汽二团造反派夺权,汽二团掌权派请求兵团武装部队独立团支援。独立团九十二名指战员遂赶到汽二团。此时,汽二团造反派抢夺独立团枪支26支、×××64枚、×××1307发。到下午,造反派增至四千余人。1月26日零点,在夺枪与反夺枪中,双方开枪,死五人,伤六人。当日,造反派又冲击农八师师部,与那里的部队发生武装冲突,又在其他处枪战,死24人,伤74人。军区认为这是部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镇压了歹徒。但中央文革认为这是一起镇压革命群众的严重反革命事件。2月11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发出文件,对新疆建设兵团进行军管。

  在四川成都,因成都军区支持“产业军”派,受到对立派猛烈攻击。《军委八条》下达后,2月17日,×××批发了中央军委致“成都工人革命造反兵团”、“四川大学‘8· ;26’战斗队”的公开信。公开信主要宣传《军委八条》,指出这些组织把矛头指向军区,向军区静坐示威,围困军区机关是严重违反中共中央决定的,并对造反派组织头头发出警告:如不遵守中央决定,继续煽动群众把矛头指向军队,冲击军区机关,一切严重后果由他们全部负责。从2月18日开始,成都军区在全省用飞机散发此信。但造反派不接受军队的警告,冲击军区反而愈战愈勇。军区在退避三舍忍无可忍之后,抓了数万人。不少很快放回。

  5月7日,问题终趋明朗,与新疆一样,造反派胜了。中共中央作出《关于处理四川问题的决定》,指出成都军区个别负责人在支左中犯了方向路线错误,主持工作的军区政委甘渭汉、副司令韦杰被撤职审查,由梁兴初和张国华任新的军区司令和政委。承认那几个造反组织是“革命群众组织”,“产业军”不服,两派斗争更加激烈。

  在青海,发生了“赵永夫事件”。西宁市群众组织“8· ;18”在北京来西宁串连的学生支持下,冲《青海日报》社,在报社搞打砸抢,活活打死几个人。并用从别处抢来的枪支对向他们做工作的解放军战士进行武力恫吓。西宁驻军“支左”领导小组认为:不能任其胡作非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遂派部队对闹事分子实行武装包围,令他们立即退出报社。

  但闹事者居然向部队开枪寻衅,部队被迫反击,一些人当场被击毙,其余人被逐出报社。2月23日。青海省军区副司令员赵永夫打电话向×××报告情况时,×××说:“你们打得对!打得好!”这话在西宁传为“林副主席来电”。×××对青海事件批示:可以调查一下,如果是学生先开枪,问题不大。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值得研究了。

  经中央文革两次调查,向×××作了颠倒是非的汇报。于是,造反派又胜利了。3月24日,经×××同意,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作出《关于青海问题的决定》。在宣布这个决定的会上,赵永夫当场被捕。要不是×××说了句“不要杀”,赵永夫险些被立即处死。

  另外在文中有一段×××关于学生运动的讲话,这是1966年文革初起时,毛在批刘、邓派工作组时讲的,文中引用时的说明不太准确。